我還有什麼才能欠栽培?

2021-10-11
作家
劉秀枝
活動攝影

新冠疫情警戒降為第二級的一個周末,好友請我到她家晚餐,八位同席者中有位年約六十的男士是初識,聽我提到整個周末都在上疫情的視訊課程時,看著滿頭銀髮的我,脫口而出:「妳都這麼老了,還在上視訊課啊!」現場爆出笑聲,我趕緊展現出最優雅的一面:「能活到老是一種福報,而且活到老,學到老啊。」

席間有人想找一位專治癲癇的專家,我推薦一位醫師,並說:「他很老了,應該有77歲了吧,但很有經驗。」說完才想到這位醫師也只不過稍長我幾歲,可見我也常常看人家很老,卻忘了自己也是個名符其實的老人。幸好,我並不覺得身體衰老、孱弱或跟不上時代,反而有種無拘無束、不輕易受旁人影響的自由自在,相信很多「老人」都和我有同感吧。

14年前當我從台北榮總退休時,曾有位醫師長官說:「給她一個月的時間,保證她會無聊到要求回來上班的。」我在心裡嘀咕著:「是嗎?」

當然,能夠如此心無懸念地在59歲退休,要感恩父母給了一副經得起操練的好身體,才能在年輕時不眠不休地行醫,又從小受嚴格管教,經得起挫折也建立起信心。行醫34年,歷經師長教導、貴人提拔,同儕互相扶持、激勵與競爭,以及病人的生命教學,儘管步調緊湊、忙碌勞累,只要病人治療成功就有成就感。

在病房和診間看多了生老病死,深感生命的可貴、脆弱與不可預料,於是在經濟穩定、個性獨立的前提下,快樂地提早退休,覺得手上捧著黃金歲月,有大把的時間任我運用調配,感恩滿滿。

就像小時候的志願「長大了要做什麼」,我的退休也是有抱負的,除了要把時間留給自己,好好看看醫療外的大千世界,感受世間的美好,主要是要作為醫病溝通的橋樑,於是每個月繼續在報章雜誌撰寫專欄,角色在醫師、患者與家屬之間遊走。

為了尋找題材,培養靈感,一直睜大眼睛、豎起耳朵,觀察身邊、路上、捷運車廂或醫院裡有什麼可以書寫的,甚至問朋友:「你有什麼醫學問題要問我嗎?」有時,朋友無意中一句話,觸動了我的文思,便立刻抓住他說:「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很好,再重複一遍給我聽。」有位朋友警告大家:「講話要小心喔,不曉得什麼時候就被秀枝寫入文章了。」是啊,不少親友的病痛或感言都成了我專欄中的小故事,但名字,年齡、性別和內容會稍加變動。

另一個方法是參加每周一小時的病例討論會,住院醫師報告特殊病例與最新醫學文獻。醫學進步日新月異,尤其各種分子生物標記與基因檢測不斷推陳出新,臨床與基礎醫學不停交織,我得專注聆聽才能跟得上。真佩服現在的年輕醫師,除了照顧病人,學習醫學新知,還善於表達,簡報與影音製作都令人激賞,不僅豐富了我的寫作來源,也讓我感到慶幸,還好我退休了,學習新知是興趣,而非工作上的必要。

我一向喜歡讀不同類型的書籍,尤其是上網閱讀各種醫學期刊。以前上班時間緊迫,只能選擇重點快速閱讀。現在則打開電腦,盡情瀏覽,而且從一個題目,衍生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,趣味橫生,既滿足我的求知慾與好奇心,也是我專欄內容的來源之一。往往一頭栽進去,不知不覺就是好幾個小時。因此常覺得時間不夠用,晚上捨不得上床睡覺,早上鬧鐘一響,立刻起床打開電腦,繼續閱讀。

剛退休時猜想自己可能有什麼才能欠栽培,於是在社區大學和其他學習團體報名許多課程,如電腦、繪畫、樂器等等。後來終於認清自己真的沒有什麼才能被埋沒,無可嗟嘆,於是精簡成真正喜愛的課程:寫作、中英文KTV、走入山林和鐵道訪古,也就夠忙了。參加課程,除了學習、娛樂、健身和擴大視野,更可結交新朋友,朋友合則來,不合也不用試著去改變人家。

有些人在退休後才發現自己只有同事,沒有朋友。當年紀漸長,老伴也老了,孩子離巢或為事業打拚,甚或獨居,此時朋友圈就非常重要。我很幸運有最內圈的幾位閨密,無話不談或陪我到醫院看病;很感恩有經常來往、志同道合的不同朋友群,如品嘗美食、出國旅行、遊山玩水、健行踏青、打高爾夫球等,因而有不同的LINE群組。我的原則是只要我有空、有興趣的活動一定參加,才不會被除名。

現在還是有人問,妳退休後會不會很無聊?我總結分享:生活有目標,保持好奇心與求知欲,持續運動,可以獨處獨行,也可以與朋友們開心同樂,感恩地過好每一天,充實得很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