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學閱讀的圖像化與 產業化時代

2022-06-04
作家
黃愛真
活動攝影

「春天佇陀位,我去問花蕊,花蕊講伊才睏醒,叫我去問露水……」(黃靜雅、謝欣芷,風潮音樂),筆者以2006年黃靜雅創作的台語童謠,伴隨2021年玉山社出版圖畫書《春天佇陀位》(黃靜雅、鹿雅)在台南偏鄉小學巡迴說唱故事。混齡孩子們因為音樂出現而凝聚注意力,一面聽故事,一面和筆者對話,「春天在哪裡?」這個應該就是童謠、音樂與文字轉譯的閱讀魅力。

從台灣新童謠《春天佇陀位》的文學轉譯談起

談到童謠轉譯圖畫書,台東大學兒童文學所游珮芸教授指出,「《春天佇陀位》的創作可視為台灣新童謠(台語新童謠)起點。同時,兒童文學領域中,將童謠音樂轉換成為童書作品也較少。」既有「新童謠」,似乎也暗示了音樂轉譯兒童讀物,已有先例,而兩者的差別呢?玉山社發行人魏淑貞「於1990年前後在《自立晚報》任職時,即製作過簡上仁《台灣囝仔歌》的圖書作品」。游珮芸也認為,「台灣早期台語童謠,如《西北雨》,也有出版圖畫書。相較於早期的台語童謠繪本,新的童謠繪本《春天佇陀位》,除了以文字豐富故事,加上圖像幫襯,書籍內附有音樂劇的QR Code,有更多不同面向的想像,也增加買書動機。」

早期的童謠轉譯,重點在於音樂如何轉換為視覺圖像。然而現在的童謠與兒童文學轉譯,似乎增加了多媒體的呈現以及考量現代讀者閱讀習性的圖像化改變,版權的靈活運用,由團隊取代以往的個人創作。游珮芸指出這幾年轉譯圖畫書現象的活躍,可能來自於兩個原因,「目前的閱讀趨勢處在遠離文字閱讀的時代。另一個原因或許跟文化部和文策院正在大力推動IP(intellectualproperty)有關,媒合各種創意平台,促進原創版權的多元應用。也就是,以一個原創故事為中心,同時連結其他創意產業,形成異業結盟。以各種媒介、形式來轉換故事。這樣的操作,需要一個團隊統籌,也會衍生各種版權關係,可以找到不同族群的讀者。不同的媒介所演繹的文本,形成不同閱聽感受,也帶來市場的改變。」不同的閱聽感受,影響不同的讀者群,對於文學市場的影響在於?游珮芸認為,「新市場和原有市場,可能閱聽人重疊,也會擴大市場量,端視閱聽人的需求與選擇。」

若以張國立少年小說《海龍改改》和圖像小說《海龍改改:消失的猿田彥之眼》為例,「因出版社皆為巴巴文化,版權在同一家公司手上,基本上算是擴大市場,沒有瓜分出版利益的問題,閱聽人則多了選擇另一種文本的可能。此外,『幾米品牌』可作為一個先行的典型例子。如果閱聽人只選擇電影文本,並將之視為原文本,或者不閱讀原文本的成人繪本,也是一種選擇。而且各種轉譯/改編文本,因個案不同,操作也會有差異。」

游珮芸教授以「台灣文學史長編」(臺灣文學館出版)轉譯圖畫書,進一步說明。

「台灣文學史長編」轉譯兒童圖畫書

臺灣文學館自2010年啟動「台灣文學史長編計畫」,由李瑞騰館長擔任總編輯,副研究員兼研究組組長林佩蓉為計畫承辦人,邀請34位學者於2013年完成33本文學史。將台灣文學史定調為原住民口傳文學為始,母語文學作結。(《台灣文學館通訊》第35期,頁4~15)

林佩蓉說明,基於「如何將台灣文學教育向下紮根」,「讓接觸圖像或者文字閱讀的幼兒、國小、國中生,開始進入台灣文學故事」並期待「小學五年級以下能夠透過親子或者教師協助閱讀」,於是「將33本內容選取部分轉譯圖畫書」。

承接專案的團隊以游珮芸教授為首,游珮芸說明了文學史轉譯圖畫書的條件與目標,「圖畫書須以故事方式呈現,非文普(文學加上歷史等文學與社會科學知識性讀物)方式呈現文學學術與文學史論文。圖畫書以少頁數要說完200頁左右論文的內容。」因此,「圖畫書是一種再創作,為兒童版的另一文本。圖畫書創作的首要標準,是要創作出一個好故事,同時又能將『台灣文學史長編』中想要傳達的訊息傳遞出去。希望內容引起兒少讀者的興趣,能引導兒少自發性發現、尋找答案的功能。」

從2017年至2021年,游珮芸團隊順利完成六本文學史的轉譯,創作圖畫書《小森筆記:自然書寫的時光》、《聽FOFO說故事:台灣原住民族的文學風景》、《阿公與我:認識母語文學的夏天》、《走出森林:鱷魚與阿青的尋家之旅》、《老皮箱碎碎念:眷村拾光》、《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》等,並有台文版本。轉譯書籍分別包括生態文學史、原住民文學史、母語文學史(註一)、同志文學史、眷村文學史、女性文學史等。

若以《小森筆記:自然書寫的時光》為例,自然書寫流派複雜,轉譯難度高。圖畫書以明信片、日記、識別證、說明文字及圖像穿插,多條敘事線構成條理分明且流暢的故事,因此閱讀年齡層較高,中學生較易理解多元敘事穿插的虛構性轉換。又如《老皮箱碎碎念:眷村拾光》,林佩蓉認為眷村文學史內文學文本多,呈現「飄洋過海」的概念為重點。圖畫書創作因訊息負荷量精簡,而越來越能以單一敘事線說故事,閱讀年齡層也因此往下至國小兒童。

游珮芸認為轉譯圖畫書創作「每一本需要克服的地方不同」。舉例來說,「《阿公與我:認識母語文學的夏天》思考方向在於,台語故事怎麼寫?」以及「考量書寫、傳承性(故事和小孩閱聽人的關聯?)」游珮芸將生活中各種資源與元素融合進來,例如,布袋戲團、以長者故事呈現台語文學運動、在日本生小孩時寫作的詩,由母子關係轉換成祖孫關係、許丙丁的作品《小封神》、台灣土芒果在地新生意象,支線安排台語出版社及營隊活動等等內容。

對於轉譯心得,游珮芸認為「好作品的力量,仍有創生不同版本媒體的魅力。」以及「文字書時代中圖像的考量,兩者可互相幫襯,並成為特色。」也就是「在數位時代及市場機制下,好的故事不會只有一個文本。國外很多圖畫書轉譯/改編成為動畫、戲劇的例子,台灣這部分仍然較少。未來應該越多越好。」

另外「不同媒介,也會點出不同的優缺點,有很多的可能性」,「轉譯中也會有主觀性的詮釋。若以《來自清水的孩子》(慢工出版)蔡焜霖前輩故事,基於創作定位在以小人物的生命史來映照台灣的大歷史,以及持平不控訴的調性,成為游周版本(游珮芸、周見信合著)的蔡焜霖故事。猶如,《小森筆記:自然書寫的時光》書後二位主角共同出遊賞鳥,是否暗示兩人在一起或者因興趣而出遊?留下想像空間,由讀者解讀。」

未來,玉山社將繼續發展童謠轉譯圖畫書的再創作,臺灣文學館也將進行新的計畫:以人與動物議題和當代社會對話。轉譯文學需要保留原作品精神,創生成為新作品,透過團隊形成多元表現形式,讓閱聽人有更多文本選擇性,促成文學受眾的擴大。在現今全球資本主義下,轉譯思維或許如李歐塔所言,後現代的多元複製與多重意義創生知識展現。

註一:林佩蓉表示,臺灣文學館尊重多元族群的語言與文字,「台灣文學史長編」以台語文學史作為台灣母語文學,在於其他族群文學另有專著,客語則因為客委會致力推行同樣區塊,為避免疊床架屋而未選入。

本文完成,感謝台東大學游珮芸教授、玉山社發行人魏淑貞、臺灣文學館副研究員林佩蓉協助。